“村里哪像《马向阳下乡记》那么潇洒？”每当我纠正同事对驻村工作的片面理解时，我总会说起这个故事，它从一开始，就远比电视剧来得真实。故事源于我感触最深的一个小帮扶项目，但恰恰是它，让村民津津乐道，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三月底的岔河村，春风和煦，乍暖还寒。我背着挎包，行走于田间地头，与劳作的农民攀谈，更陶醉于这优美的乡村景色。这个拥有四千多亩耕地、稻麦两季的传统农村，此时麦苗即菁菁，麦穗亦矫矫。

　　“黄书记，这一大片耕地夏天水打不上，稻谷亩产要比南边少300斤呢！”在裕东河边村一组的田间，几个老农朝我嘟囔。我有些吃惊，驻村时间也不短了，这情况乃头次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次日，我带上存好卫星地图的平板电脑，打开GPS，独自到村里又转了一圈。夹存于中八滩渠和北八滩渠之间，美丽的岔河村呈“Z”形分布，若说两条二十多米宽的大渠是上下两横，那么狭长的裕东河就如中间一竖了。裕东河从中八滩渠潺潺而来，两岸不时有小沟渠与之相连，如此水位自南向北渐低，而河流在距离北八滩渠几十米处却近乎枯竭了。

　　水系发达的乡村，却有两千多亩的耕田遭遇灌溉窘境，说出去谁都不信。看到我边走边对着地图，村民们都走上前来向我诉苦。每年夏播用水高峰时节，一边是近乎干涸的稻田，一边是近在咫尺、碧波荡漾的北八滩渠，村民望渠兴叹无可奈何的境况持续了快二十年。

　　回到村部，我就百姓反映的问题仔细询问了村书记。老支书尴尬地说确实如此，每年还有村民因此上访。还说另两邻村早就想跟我说此事，但一直不好意思提，既怕给我这个省里来的第一书记添麻烦，又怕丢了镇上、村上的面子。后来我才明白，就算水利部门允许挖通堆堤，动辄几十万元的费用村里仍承担不起。就没钱这件事，老支书羞于开口，镇财政捉襟见肘，加上村民老实本分，问题就这样年复一年悬而未决。

　　老支书有些难为情地递给我一页恳求援助的报告，显然已写了有段时间，落款处是裕东河流经的岔河等三村格外项目的村委红印章。报告字里行间显露出三村对灌溉问题的无奈，也饱含着对我的信任和期待。这不是关乎面子的问题呀！再过两三个月，就是水稻播种育秧的关键时节，若能解决灌溉问题，对岔河等三个村善莫大焉。

　　我第三次沿着裕东河到北八滩渠堆堤又走了一遍。实地踏勘和比照卫星地图后，解决方案跃然纸上：把断流的裕东河接入北八滩渠，远比在其上新建一座电灌站能更永久、更有效地解决灌溉难题。这个规划在我一脚踩空从堆堤上滑倒、扭伤了腿脚后显得更为清晰。

　　连日的阴雨天气打乱了我请专家到村论证的计划。有天下午迎来了短暂的雨歇，工作队长、分管镇领导和各个专家一起被我请到了村里。这是一个落地见效的现场办公会。站在中八滩渠友谊桥头，村民睽睽期盼的眼神令人难忘。办公会后已临近傍晚，但为让队长更直观地了解我的设想，我又单独把他请到了北八滩渠。看到我们在堆堤上指点，村民放下手中的农活，三三两两围聚过来，再一次诉说他们多年的憋屈。

　　雨后的黄昏是恬静的，雨草萋萋，著麦苗风柳映堤。雨后的黄昏又是热闹的，在我和队长转身走下堆堤时，从身后人群传来了掌声，传来了村民“感谢工作队，感谢共产党！”的呼声。电影中常见的镜头就这样突然、真实地出现在我的身边，竟让我一时不知所措。那一刻，我没敢回头，是不想勾起从堆堤上摔跤的狼狈记忆，更是担心看到那些历经沧桑的翁媪自己会控制不住泪水。“都还没确定是否立项，就听到群众发自肺腑的欢呼感谢，心灵蛮受震撼的。”我后来非常感慨地跟队友们讲述。在路上，队长也颇有感触地说，“这里的老百姓苦了很多年，一定要帮助他们。”是的，他们都期盼了近二十年。

　　“贤弟，在宿舍吗？稍后咱们把项目文本再改改。”有天晚上九点多，还在加班的县扶贫办主任从办公室打来电话。北八滩渠南堆灌溉引水工程项目论证可行后，为赶上农时，项目文件在我们手中几经修改。几天后，年度帮扶项目第一号文件诞生了。“我们这是等了多少年啊……”老支书和村组长们传阅着我递过的批文，激动得有些哽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项目严格按照设计规划，日夜施工了一个多月。转眼进入了夏播农忙时节，灌溉引水工程也竣工了。淳朴的村民代表在村民大会上向我表达了深深的谢意，甚至还要给涵渠冠以我的名字。我动情地说，“心意领了，但作为第一书记，这事我该做，要谢也是感谢党、感谢工作队。”按照农村习俗，动土的工程开工、落成都要有个仪式，村里选了吉日，队长高兴地代表工作队再次被我邀请到村里。虽然那天上午还有雷阵雨，但在我们到达工地的下午，风停雨歇，天边还挂起了一道淡淡的彩虹。落成仪式非常简单，除了鞭炮声，更多的就是村民的喝彩声。鞭炮升空炸响的那一刻，我跟村民一样，心里是激动的，也是感动的。

　　礼花和彩虹，见证了村民以最朴实的方式来答谢帮助他们的人的过程。当我道别村民、将队长送出村口时，村里已是炊烟袅袅。我心里想，带着信心和信仰，他们的小屋里一定有美味的乡间菜肴，他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作者简介：黄世成，男，省气象局研究所实验室主任，2016-2017年度江苏省委驻滨海县帮扶工作队队员、八滩镇岔河村第一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