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的清晨,我和家人驱车从宝鸡出发,沿川陕公路向西南行进,很快就到达了古大散关遗址。“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这是宋代诗人陆游《书愤》中的名句,大气磅礴中透着冷峻肃杀,带给我们无限遐想。陆游写大散关的诗词有不少,除了《书愤》,有一首《蝶恋花·桐叶晨飘蛩夜语》中也有一句非常精警,值得反复回味:“忽记横戈盘马处,散关清渭应如故”。
沿着一道陡峭的山路,我们拾级而上,竹竿在水泥台面上敲击,奏出铿铿的清脆韵律。登到一半,就得停下歇一会儿。史料说大散关“关控陡绝”,一点儿没夸张。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西征张鲁时,自陈仓南下,经过大散关,有感于山路之艰险,留下了这样的诗句:“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牛顿不起,车堕谷间”,一唱三叹,悲感无限。
过了聚仙亭,路好走一些,两旁树木葱绿,虫声唧唧,偶有几声喜鹊鸣叫,打破清晨山中的岑寂。一路上,偶遇三五结伴而行的游客,都是言笑晏晏。我不禁想起一千多年前大散关那场著名的雪,诗人李商隐在爱妻离世数月之后,隆冬随军行至此,为大雪所阻,写下《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以温馨梦境反衬冰冷严酷的现实,更显痛苦之深。诗人一生困顿,在政治旋涡中备受排挤,妻子王氏知书达礼,给予他多少温暖,而今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妻子,眼前是大散关冰冷的积雪。
沿着台阶,我们又一路游览了解放战争战壕遗迹、观音阁、烽火台等景点,最后来到大散关古战场遗址。低矮的雉堞旁,竟有几尊黝黑的铸铁古炮,黑洞洞的炮口斜伸向天空,仿佛在诉说大散关曾经历的一场场厮杀。对大散关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古人说“北不得无以启梁益(指梁州、益州,今汉中盆地、成都平原),南不得无以固关中”。南宋初期,吴玠吴璘两兄弟依托大散关打败金军,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典范。后人撰联“三秦雄关名千古,二吴豪气传万年”予以称扬,又给两兄弟造了披甲佩剑的塑像,威武地站立在大散关高处。
当战乱平息,刀光剑影和隆隆战鼓声远去,大散关这个古战场屡屡成为人们凭吊过往、抒发感慨的绝佳之地。清代乔光烈的这首《大散关》堪称代表作:“秦地川原苍莽间,蜀人从此送残山。平时战伐今何在,落日秋风大散关”,寄意遥深,有唐人气象。
在烽火台等高处,可以看到山谷里流淌的清姜河,以及沿河而建的川陕公路,看到绿树笼罩着的峥嵘山峰,还能够看到宝成铁路穿山越岭,从隧道中伸出的闪亮铁轨。1958年1月,宝成铁路全线通车,从此天堑变通途。两个月后,作家邓拓从宝鸡到重庆途中,经过大散关,写下了《题大散关》这首诗:“秦岭北来此险峰,深峦时见虎狼踪。一从铁道冲天至,大散关头土一壅”,充满豪情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