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贿煤矿负责人,和其他公司串通围标,当行为人通过一系列不正当手段拿到项目,却又觉得“吃了亏”,转而要求受贿者退还贿款,双方由此“决裂”—— 

　　煤矿招标上演腐败闹剧  

　　案件庭审现场 

　　河南省内乡县检察院从一家煤矿矿井的工程招投标项目入手,查办了一起行贿、受贿窝案。案件中,一场官商勾结、权钱交易、扰乱市场、两败俱伤的“大戏”颇为滑稽。今年6月27日,内乡县法院对本案作出一审判决。

　　辅井 

　　一个傍“大树”的机会 

　　近年来,河南省把重大项目建设作为“稳增长、调结构、促转型、补短板”的重要抓手,持续开展“重大项目提升年”活动,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和重大项目招商引资的质量和水平。尽管各级政府部门加大了对重大项目资金注入、监督、审批把关的力度,但仍然出现了一些重招商引资、轻投产达效,重资金投入、轻跟踪监督的情况。这是本案发生的大背景。

　　吴山成,河南省内乡县人,早年当过教师,1998年辞职下海到南方打工,曾与他人合伙开过矿井,有了一定的资金基础,很想投资煤炭行业,以便“更上一层楼”。

　　2014年3月初,吴山成回乡过年时,偶遇自己当年的学生李合中,向他表达了想投资煤矿的想法。李合中也有在煤矿打工的经历,两人当即商定:如果遇到合适的煤炭工程项目,由吴山成出资,李合中负责协调关系、运作项目招投标、现场管理,工程拿下后,李合中可分得30%的利润。

　　河南省禹州市地处伏牛山余脉至豫东平原的过渡地带,境内煤炭资源储量约90亿吨,是全国100个重点产煤县(市)之一。李合中与吴山成商议后,决定到禹州找寻机会。同年4月,李合中通过在禹州方山煤矿工作的朋友王相臣获知,河南永平煤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永平煤矿”)准备新建一口辅井。王相臣告诉李合中,“永平煤矿原有地下煤层已经挖空,主井基本上没有产出了,就想在主井旁边打个辅井,对办公区边缘的煤层进行挖掘。这个工程的招投标由永平煤矿总工程师齐亚飞负责。”

　　得知情况后,吴山成当机立断:“关键不在于这个辅井价值有多大,而是要借机傍上‘齐总’这层领导关系。只要抱住这棵大树,以后还愁没机会发财吗?”

　　李合中通过熟人打听到齐亚飞的家。几天后,吴山成前去拜访。

　　“齐总,我来找你是听说你们公司有个辅井工程。你是公司总工程师,又负责这个项目,能不能把这个项目交给我来做。这是一份见面礼,还请你看在老乡的分上多多关照。”吴山成递上10万元现金。齐亚飞假意推让了一下,就收下了,“交给谁做都是做,咱们是老乡,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的。”

　　齐亚飞说完,从档案柜里取出一份内部文件递给吴山成,“这几年,我们永平煤矿效益有些起伏,公司党委经研究决定,通过对外招标引进投资商,由投资商打井、挖煤、经营,对公司上缴部分管理费,这是招标文件。”

　　吴山成和李合中虽然从事过煤矿相关工作,但业务并不精熟,而投标书涉及的专业内容既多又杂,制作不好就可能影响投标。考虑到齐亚飞是工程师,吴李二人商定,再给齐亚飞1万元,让其帮助制作一份高质量的投标书。

　　辅井的招投标工作还没开始,齐亚飞那边又生枝节。原来,永平煤矿隶属于河南省地方煤炭有限公司管理,该公司有明文规定,下属企业不能私自招标,招标只能以河南省地方煤炭有限公司的名义进行。齐亚飞表示不敢大包大揽,要想确保万无一失,吴山成必须找总公司的人协调。

　　“你齐亚飞是总负责人,答应了又变卦,莫非嫌钱少?”思前想后,吴山成给齐亚飞送去5万元,并通过王相臣送给齐亚飞一部苹果手机。齐亚飞知道,即使总公司出面招标,还是会尊重下属企业意见的,而矿长有很大的决定权。于是,他把吴山成引荐给永平煤矿矿长程玉涛认识。吴山成送给程玉涛10万元好处费,表达了对该辅井项目志在必得的决心。

　　围标 

　　一场争“鸡肋”的暗战 

　　按照招投标相关法律规定,必须有三个以上公司参与才能开标。经过协调,最后由禹州金井工程有限公司(吴山成、李合中所在公司,以下简称“金井公司”)、江苏大成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成公司”)、河南中南矿山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南公司”)三家公司参与竞标。

　　金井公司由李合中作为授权代理人参与竞标,背后就是吴山成。而另外两家公司的情况,吴山成也必须掌握。他向矿长程玉涛等人打听,了解到中南公司是由河南省地方煤炭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王某创办的。通过程玉涛介绍,吴山成认识了王某,送上5万元现金,与其订下“围标攻守联盟”,内容包括通过王某打听招投标进展情况,王某要支持吴山成中标,并争取三家串标。由于中南公司一直在做煤炭行业的工程项目,王某与河南省地方煤炭有限公司领导关系不错,确实可以帮吴山成打探标底。

　　随后,吴山成也做好了大成公司的工作。这样一来,由林某代表大成公司、李合中代表金井公司、王某代表中南公司共同竞标永平煤矿辅井项目,设下了三家公司一起围标暗助李合中中标的局。

　　投标日期临近,吴山成找到王某,问他有没有探明工程标底。王某却存了个心眼,想故意提高价位让吴山成知难而退,这样煤矿就能落到自己手中。他这样告诉吴山成:“我打听过了,标底大概是1260万元。”

　　王某没想到,这么高的价格吴山成也认了,最终以1260万元的标价中标辅井项目。其实吴山成也觉得标底太高,中标后才知道永平煤矿议定的标底是1000万元。吴山成心里窝火,既恨王某诱骗了自己,又恨齐亚飞不事先向自己透露标底,光收钱不办事。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投资。

　　然而,吴山成很快发现,自己花高价得到的只是个“鸡肋”。这两年国内煤炭价格一路走低,各地煤炭企业的日子都很难过,亏损面不断扩大。

　　2014年4月至2016年3月,吴山成对永平煤矿项目的总投资超过500万元。由于煤矿工程工期长、见效慢,又遭遇国内煤炭行业整体不景气,吴山成投资的钱一直收不回来,存在“库存积压、煤炭贱卖”的巨大风险。

　　举报 

　　一次决裂后的“误伤” 

　　本来想靠行贿占个便宜,最后却亏了老本,吴山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找齐亚飞讨要送给对方的15万元现金。齐亚飞拿出一份资料告诉吴山成:“2015年1月到7月,全国煤炭进口1.41亿吨,同比减少6.62%。从发改委约谈华能等9大电企要求减少进口煤4000万吨,以及印尼、澳大利亚等国执行限制煤炭出口政策看,煤炭进口量将持续下滑。另外,只有陕西、山西、内蒙古等煤炭主产区,煤炭价格自2016年1月以来有小幅上涨。这些资料显示,你必须改进煤炭销售渠道,降低原煤价格,才是最好的出路。”

　　吴山成不认这个理,坚持说:“齐总,当初我以为你全权负责矿井招标工作,应该能罩着我。结果你却没告诉我标底,让我多出了260万元。现在啥也别说了,你把那15万元还给我,咱相安无事。”齐亚飞的回答是:“我已经尽力帮你了,不然你怎么中标,不过我可没收你什么钱。”齐亚飞根本不承认收过钱,他和吴山成可以说是决裂了。

　　2016年3月,省国资委纪委工作人员在禹州等地开展“廉政建设回头看”活动时,接到了有关齐亚飞收贿情况的举报。为避免打草惊蛇,办案人员先找到齐亚飞的同事程玉涛,向他了解永平煤矿矿井招投标情况。程玉涛“心中有鬼怕敲门”,很快交代了自己收受吴山成10万元贿款的事。

　　办案人员一走,程玉涛就打电话质问吴山成:“你这人太不仗义,事办成了为啥还举报我?”吴山成坦言:“我举报的是齐亚飞,不是你啊。”于是,程玉涛找到吴山成,把10万元钱退给他,让他写了一张字条,上书:“今收到程玉涛归还2014年3月份借款壹拾万元整,免除利息,吴山成,2016年7月14日。”

　　随后,吴山成又在程玉涛的授意下,于2016年7月16日向省国资委监察室邮寄了一份证明,声称之前给程玉涛的是借款,并且有借有还。程玉涛自己也写了一封信给省国资委纪检部门,表示自己收受的10万元钱是借款,现在钱已退还,有收条为证。

　　面对程玉涛前后不一的说法,省国资委纪检部门将吴山成、程玉涛涉案的线索转交河南省检察院,该案最终指定由内乡县检察院管辖。2016年7月30日,内乡县检察院对吴山成行贿、程玉涛受贿一案进行立案侦查。

　　到案后,吴山成很快承认了行贿的犯罪事实,而程玉涛仍坚持借款的说法。办案人员以程玉涛到吴山成家还钱涉嫌作伪证为突破口,通过笔迹鉴定确认程玉涛作伪证的日期前后不一致,程玉涛这才败下阵来,交代了受贿、作伪证的全过程。接着,办案人员继续“经营”吴山成这条线,挖出齐亚飞涉嫌受贿15万元的犯罪事实。

　　2017年6月27日,经内乡县检察院提起公诉,内乡县法院以行贿罪判处吴山成有期徒刑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以行贿罪判处李合中拘役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以受贿罪判处齐亚飞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以受贿罪判处程玉涛有期徒刑七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一审宣判后,4名被告人均未提出上诉。

　　最后,让我们以程玉涛悔过书中的一段文字,来给这样一起戏剧性十足的案件收尾,“我生长在农村,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煤矿技术科工作,从最基层的技术员干起,二十几年的工作和生活经历,有风雨,也有甘甜;有苦累,也有收获。进入监狱前,我有着优越的工作环境、优厚的待遇……因为一点小小的贪心,让我一夜之间从一名国企处级干部沦为囚徒,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